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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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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有了線索,但是那妖女受了驚嚇,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出現了。

他們在城裏盤桓了數日,一直沒再等到那個女人現身。青鸞說:“她不敢再來了吧?”

湛如水說:“她被劃傷了臉,要勾引人也得等傷養好再說了。”

眾人覺得有道理,在這裏住下去也沒什麽結果,於是打算繼續行程。江湖這麽大,說不定哪天就又碰上她了。

出城行到下午,半空落了雷,忽然下起雨來。

附近沒有客棧,前頭只有一間歪歪斜斜的破屋,茅草搭在屋檐上,十分破敗。

幾人來到房前,紛紛下馬。林釧敲了敲門,門沒關牢,吱呀一聲開了。她揚聲道:“請問有人麽?”

屋裏黑漆漆的,似乎沒人住。其他幾人跟了進來,唐裁玉撣去肩上的水,說:“幸好有個破房子能避雨,要不然就澆透了。”

他說著,忽然停了下來。

屋子的角落裏,有個男孩子正盯著他們看。他約莫十三四歲模樣,穿了一身灰,又跟一堆雜物坐在一起,猛地一看根本註意不到還有個人。

少年緊張地看著這些不速之客。林釧客氣地說:“小兄弟,我們暫避一下雨,能行個方便嗎?”

少年沒回答,眼神裏有點恐懼,充滿了戒備。

林釧想他是怕生,有話還是跟他家大人說的好。她說:“只有你一個人嗎?”

少年的神色比剛才更緊張了。他長得又瘦又黑,家徒四壁,躺的地方也只是一個草垛,情況只比乞丐好一點。

林釧從包袱裏掏出一個荷葉包遞過去,裏頭有剛買的幾個肉包子。

“這是我剛買的,你吃麽?”

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裏,肚子果然餓了。看到包子,他的眼睛亮了起來,接過去狼吞虎咽地吃起來。他捧著荷葉的手上有個很嚴重的傷疤,還沒完全愈合,好像是被火燒傷的。

其他幾個人見他吃了東西,便當他同意自己在這兒歇息了。幾人自覺地坐在一個角落,準備等雨停了就走。

屋裏潮乎乎的,青鸞抱著膝蓋坐著,說:“長老們要咱們斬妖除魔,可這一路上也沒見到幾個妖魔鬼怪。你們說……它們都在哪兒呢?”

唐裁玉說:“大隱隱於市,妖怪也並非就向你想的那樣,生的青面獠牙。說不定跟你擦肩而過,你都未曾察覺呢。”

他說著,有意無意間回頭看了身後那少年一眼。少年不知怎的打了個寒戰,縮成一團,連大氣也不敢喘。

青鸞道:“我剛才就感覺附近有妖氣,但很微弱,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。”

林釧笑了一下,說:“大約是懂得修行的小動物,機緣巧合獲得了人形。這氣息對人類沒有威脅,還不如有些惡人身上的戾氣大,別管它了。”

聽她這麽說,少年警惕的精神稍微放松了點,卻還是畏懼。

靜了片刻,青鸞又說:“你們都聽過白蛇傳吧。若是有一天,咱們碰上了白蛇那樣的好妖,也要降服嗎?”

孟懷昔淡淡道:“妖有善妖,人有惡人。蜀山弟子若是不能明辨是非,那跟外頭那些野道士有什麽區別?”

少年聽了,若有所思,看他們的目光與一開始有些不同了。

過了半個時辰,雨漸漸停了。外頭的天還沒完全暗下來,加急走一陣子,應該能趕上宿頭。幾人站起來,準備離開。林釧道:“小兄弟,我們走了,多謝你收留。”

少年看他們要走了,忽然鼓起勇氣跟上來說:“你們是蜀山的大俠嗎?”

林釧回頭看他,說:“大俠不敢當。我們是蜀山弟子,小兄弟有事?”

少年緊張得瑟瑟發抖,卻還是說:“我……我想請你們幫我個忙。”

林釧哦了一聲,有些意外。她從剛才就感覺到,這個少年身上帶著淡淡的妖氣,應該不是人類。這一幫修道之人貿然進來避雨,就像貓闖進了耗子窩,把他嚇得不輕,因此他蜷縮在角落半天不敢說一句話。

其他人應該也感覺到了,但這少年身上的氣沒有惡意,應該沒害過人,便跟他相安無事。沒想到他們沒有揭穿他的身份,這少年倒是主動來找他們。

少年以為他們沒錢不肯幫忙,便說:“我有錢的。”

他跑到屋子的角落裏,扒開幹草,從一個洞裏掏出一把銅板。他快步回來,嘩啦一下子把錢放在林釧手裏,說:“這些夠嗎?不夠的話你先記賬,等我給人幫工,慢慢還你們。”

他雖然害怕,卻還保持著骨氣,眼神裏也透著期望。

妖與道士本來是對立的,他冒著被抓的危險也要來求助,看來是遇到了大麻煩。林釧從中拿了一個銅板,說:“這樣就夠了。你有什麽難事,跟我們說說吧。”

少年剛才還吃了他們的包子,這白衣女郎只收一個銅板就肯聽他傾訴,讓他紅了眼圈。

他小聲說:“我知道你們的法力高強,肯定早就看出來了,我就不瞞你們了。我不是人類,是一只田鼠。”

他長得瘦小,又穿一身灰色的衣裳,住在這樣破的地方也能適應,若是田鼠成精,那就說的過去了。

他說:“我叫阿灰,跟師父在這裏生活,已經很多年了。我們本來想好好修煉,以後當個地仙。”

這個想法對於田鼠來說太遠大了,但長日漫漫,有個念想也挺好的。

阿灰說:“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。我師父擅長偷盜,老鼠天性如此,不容易改正。但他從來不偷窮人家,看到人揭不開鍋,反而會接濟他們。”

他說:“師父以俠盜自居,說劫富濟貧最直接,還讓我也這麽做。但我笨手笨腳的,膽子又小,做不來。只能看哪裏有人要幫工,我就去幫一天,賺幾個銅板。但師父從來不嫌我笨,要不是他養活我,我早就餓死了。”

既然是田鼠,也不能用人的標準來要求他們。林釧道:“然後呢。”

阿灰說到難過處,紅了眼睛,說:“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,可最近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,有不少農戶吃不上飯。師父知道城東富戶家囤了不少糧食,便想取一些來,幫窮人渡過這個難關。”

他說:“師父趁夜進了劉員外家,本來要開倉借糧。見他兒子喝完花酒,從外頭回來了。師父怕他叫人,立刻化成原身鉆進草叢裏逃走了。那人親眼見了個鬼影子,嗖地一下子就不見了,被嚇壞了。他回去病了好幾天都不好,滿口直說胡話。”

“劉員外找了郎中去看不管用,懷疑他兒子是中邪了。他聽人說,最近城裏來了個游方道士,抓鬼降妖很靈,就把人請過去了。那道士說確實是中了邪,要解除邪祟,就得把嚇到他的人找來。”

林釧道:“那道士做法了?”

阿灰說:“對,他在糧倉外找到了我師父的毛發,用那個做引子,施法把我師父強行抓了過去。道士把我師父關在一個葫蘆裏,要把他煉化成丹藥。我冒死潛進去救他,等到半夜拿到了葫蘆,結果上面貼著符紙,我一碰,手就被燒成了這樣。”

他攤開手,林釧剛才就看到他手上有燒傷的痕跡,原來是被符紙燒傷的。

他急切道:“求求你們救救我師父吧。他真的沒做過什麽壞事,還幫了不少窮人。前年鬧蝗災,大家都吃不上飯。還是他半夜去城裏的糧店開倉,連夜給大半個城的人送了米,救活了不少人呢。”

孟懷昔家裏有藥鋪,平日裏也常給人施舍藥材,道:“你這位師父,倒是很有俠氣。”

阿灰說:“師父說早年江湖裏有個大俠,人稱清風劍客,武功很高,經常為人打抱不平。我師父聽了他不少事跡,也要做他那樣的人。”

他說這些事的時候,眼睛裏帶著光,十分憧憬。

馭風本來一直沒開口,此時卻出了聲。

“你師父見過那位俠客麽?”

阿灰遲疑了一下,說:“師父說大俠如神龍見首不見尾,多年前只有幸見過他一面。後來有人說他死了,但師父不信,說大俠一定還活著,只是不願意招搖,低調行事而已。”

他又說:“師父不但自己崇拜他,還讓我練好了本事,跟他一起做那樣的英雄好漢。”

馭風笑了一聲,有些不以為然。阿灰的自尊很敏感,說:“這位大哥,你覺得我不成嗎?”

馭風很不客氣,直接道:“你不成。”

阿灰攥緊了拳頭,仿佛信仰被人踐踏了,說:“我修煉很勤,一直都很努力的!”

馭風依舊潑他冷水,道:“那你怎麽還沒把你師父救出來?”

阿灰眼圈紅了,覺得他故意欺負自己,有點想哭。馭風淡淡道:“人貴在有自知之明。你自己做不到,拼了命去努力,也不過是豁上一條命而已。但你知道來求我們,總算還有點眼光,運氣也不錯——這就夠了。”

阿灰本來以為他不肯幫忙,聽這話似乎又有轉機。

馭風說:“你把手伸出來。”

小耗子雖然害怕,還是把手遞給了他。

馭風感應他的靈力雖然微弱,但確實像他說的一樣,沒有邪氣和戾氣,反而積攢了微薄的功德。

外頭天放晴了。馭風說:“那富戶住在什麽地方,你前頭帶路。”

他這麽說,儼然是要管這樁閑事了。

唐裁玉說:“不是要行俠仗義麽,怎麽反而幫起妖來了?”

青鸞倒是同情弱小,說:“師父讓咱們懲惡揚善,也沒說不準幫異類吧?”

林釧笑了,說:“那就去瞧瞧。反正也閑著沒事,就當活動筋骨了。”

劉員外住在城東,家裏開著糧店,生活雖然富裕,為人卻一毛不拔。當地人給他起了個外號,叫皮笊籬,說他舀東西不漏湯。

阿灰化作一只小老鼠蹲在林釧的肩膀上,指點他們到了劉員外的宅院外,說:“那道士會煉仙丹,富戶就留他在家住著,最近應該都不會走。”

孟懷昔淩空書寫了個隱身的符,向前一推。金光散入眾人的身體,須臾之間,幾個人就都變成半透明的模樣了。

孟懷昔說:“這隱身的符咒能堅持一炷香的時間,盡快找到葫蘆吧。”

眾人□□進了院子,小耗子跳到地上,在前頭帶路,很快就找到了道士住的地方。

天色昏暗,幾人站在屋外,聽見裏頭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。

“這張單子你拿去交給劉員外,就說煉藥需要,盡快辦齊。”

小道童接過去看了,見上頭有鹿茸、熊膽、十幾年的老山參,都是些貴重的藥材。他忍不住道:“師父,咱們煉丹用不著這些東西啊。”

道士說:“你懂什麽!劉員外那麽摳,跟他要錢能討到幾個子兒?不如要點貴重的藥材,拿包袱一包,出去找個當鋪藥店收了,怎麽不是錢?”

小道童便笑了,連聲說:“師父說的是,徒兒這就去辦。”

道童快步出去了,屋裏只剩下道士一人。這人酒色財氣俱全,雖然外表道貌岸然,卻通體汙濁,還不如帶他們來的小耗子幹凈。

道士去了隔間打坐。青鸞小聲說:“蜀山定了規矩,說不讓擅自抓妖煉丹。他身上的氣這麽雜,應該私自抓了不少妖,甚至還可能害過同道。”

唐裁玉說:“這樣的人經歷雷劫的時候,身上的孽債太多,必然要被劈得粉碎。修的越快,歸位越早。”

孟懷昔提醒道:“時間有限,趁著沒人,把他引出來吧。”

阿灰本來想去吸引他的註意,馭風道:“我來吧。”

他化作一團黑氣,大大咧咧地飄進了那人的住處。他本來就是妖,力量十分強大,如果能用他煉丹,功力必然突飛猛進,對於那道士來說簡直有致命的吸引力。

果然屋裏傳來了道士的聲音。

“大膽妖孽,竟然敢在我面前招搖,看我不收了你!”

馭風嗖地一下飄出來,出了宅院。其他人悄然跟在他身邊。道士茫然不覺,拿了法寶葫蘆追出來,一邊喊道:“給我站住!”

馭風引他到了郊外,就在他們遇見阿灰的宅子附近。這裏沒人,可以好好整治他一番。

黑色的靈體一會兒在前,一會兒在後,飄忽無蹤。道士怒道:“妖孽,敢戲耍你道爺,活得不耐煩了!”

林釧等人身上的隱身咒失了效,五個人一起現身出來。道士一下子傻了眼,說:“你……你們是誰,埋伏我做什麽?”

馭風飄在半空中,悠然道:“我看你身上的葫蘆不錯,借給我們玩玩?”

道士登時雙眉倒豎,說:“想搶我的法寶?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——白雲觀青陽子的大名聽過沒有?道爺我法力高強,別逼我出手,要不然有你們後悔的!”

他話音未落,就感覺腳底下一陣發寒,低頭一看,一層厚厚的冰悄然凍住了他的靴子。湛如水手中凝結著一層薄薄的寒霜,嘴角噙著一抹笑,說:“繼續,我們聽著呢。”

青陽子雙腳動彈不得,整個人都慌了。他用力掙紮,好不容易將一只靴子從地上拔起來,卻感覺身後涼冰冰的,一團黑色的霧纏住了他的脖頸。

“別動。”

那聲音低沈,帶著濃濃的威脅。青陽子頓時不敢動彈了。

馭風勒住了他的脖頸,一面把葫蘆從他腰上摘下來,隨手拋給了林釧。

馭風道:“你身上戾氣不輕,幹過不少缺德事吧?”

青陽子沒想到有一天會被妖問這種問題,一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。馭風也只是隨口一問,淡淡道:“你好賴也是個道士,若是守不住規矩就趕緊還俗,別給老祖宗丟臉。”

他說著放開了青陽子,道:“今天我心情好,懶的殺你,滾吧。”

青陽子雖然不甘心,卻知道不是這些少年人的對手。他拱手道:“請問幾位高姓大名,在下今天不敵,改日……”

唐裁玉笑了,說:“你還想記仇呢?信不信惹惱了這煤球,他讓你立刻升天。”

青陽子本來還想找點場子,看這情勢也沒指望了,只得道:“青山不改綠水長流,咱們後會有期!”

他說著,朝著來的方向逃了。青鸞在一邊笑,道:“本事不濟還要強充面子,這人真有意思。”

林釧把葫蘆上的符揭下來,拔掉塞子晃了晃,倒出一道黑煙。

黑煙落到地上,片刻凝聚成了一只大黑耗子。阿灰十分激動,立刻化成人形,雙手把大黑耗子捧在手心裏,連聲叫道:“師父、師父,你還好嗎?”

大黑耗子被關了這些天,十分虛弱,一時變不成人形。它蜷縮了片刻,這才出聲道:“我還好。”

阿灰說:“師父,是這些大俠把你救出來的。”

大黑耗子環顧了一圈,擡起爪子作了個揖,雖然是一只老鼠,卻是一副江湖人的做派。

“多謝各位恩公相救。”

馭風笑了一下,說:“謝你徒弟吧,是他求我們來幫你的。”

阿灰立刻搖頭,說:“要是沒有他們,我根本也拿不到葫蘆。”

青鸞對那個葫蘆很感興趣,拿過去看了一眼。發現這葫蘆是青陽子用自身的靈氣滋養的,離開了他本人,上頭的靈力就漸漸消散了。她伸手敲了敲,發現上頭有不少裂痕,而且迅速發黃變脆,很快就四分五裂了。

青鸞覺得有點可惜,道:“哎呦,還以為得了個好東西,沒想到是個廢品。”

她隨手扔了,擡頭看天。天色已晚,得趕緊找個客棧休息。

其他人幫這小耗子也是舉手之勞,並不放在心上。阿灰還舍不得,眼巴巴地說:“恩公,你們要走了嗎?”

林釧去牽了馬,說:“是啊。你們好好修煉,咱們後會有期。”

她說罷翻身上馬,和幾人一起向遠處去了。

阿灰望著他們的背影,有些向往,說:“師父,你說的不錯,世上真的有俠客。”

大黑耗子說:“是吧,以前我跟你說,你還不信。當年師父在山中修煉,親眼見一名俠客單槍匹馬,殺了幾名強盜,救下了不少無辜婦孺。那天下著雨,夜裏除了閃電的光,就是那個人劍的寒光,快的不得了。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高明的劍法……”

阿灰捧著它慢慢往回走,一邊說:“然後呢?”

大黑耗子說:“我聽那些人管他叫清風劍客,跟他叩頭道謝。他身影一閃,就已經離開了。我對他也只是驚鴻一瞥,卻覺得要是能像他一樣行俠仗義,才不枉來世間走一遭。”

阿灰說:“那他長什麽樣,你還記得嗎?”

大黑耗子說:“隔了那麽久,我也不記不清了。就記得他特別高,生的很英俊。反正他是英雄好漢,哪裏都好就對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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